《設計，讓世界變更好》｜從DIY到群智創造，設計民主化改變世界

本書精選的內容帶我們重新思考設計的真正意涵。本文將帶您深入探索這場全民參與的設計革命，了解為何人人都能成為生活的設計師，以及如何透過社群協作，激發創意潛能，共同打造更美好的未來。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將看到：當每個人都被賦予創造的機會，即便是最簡單的工具，也能在集體智慧的驅動下，轉化為改變世界的力量。

「自己動手」運動

自己動手（do-it-yourself，DIY）運動是設計民主化的一個很好的例子。DIY 的歷史可以追溯到數千年前，人類技術發展的最初階段。從一般人的補釘和修繕巧思，到紐西蘭引以為傲的，使用常見的鐵絲來製作柵欄的創意傳統。紐西蘭最常見的 8 號鐵線，可以用來修理家庭、農業和工業器具，以及用許多創造性的方式來解決紐西蘭人在 19 世紀末面臨的日常問題。這種鐵線的創意應用導致了「8 號鐵線」（number 8 wire）這個詞彙的流行33，用來代表紐西蘭的創造力；如今，類似工具可能是布膠帶（duct tape）。利用常見的日常材料來修理和創造所展示出的創造力，可見於世界各地的文化中，如法國的「bricolage」（自己動手），展現這些技能的人被稱為「bricoleur」或「bricoleuse」（雜工、修東西的人）。

33 譯註：由於 8 號鐵線在紐西蘭隨處可見，這些鐵線通常會被創造性地用於解決各種問題，因此「8 號鐵線」一詞代表了一種萬用工具或臨時解決方式，而「8 號線心態」一詞則用來表示使用任何廢舊材料製造或修理機器的能力。

在美國，「駭客」（hacker）這個詞最初指的是那些技術熟練、能夠用各種材料「拼湊出」（hack together）解決方法的人。在 20 世紀 60年代，這個名詞開始用來稱呼能夠快速寫出聰明的程式來解決問題的程式設計師，尤其是麻省理工學院的學生。我在這裡招認：我是當時麻省理工學院的學生之一。今天我仍然是駭客協會一名自豪的成員，該協會仍然保留著「為有意義的目的而製造聰明、有用的東西」這項目標。然而，唉，記者卻扭曲了「駭客」這個詞，只用它來稱呼侵入電腦系統，造成惡意傷害的人；這些人不能稱之為駭客，他們是麻煩製造者、罪犯，或者有時候只是不懂事的青少年（他們也可能被世界上許多間諜機構所僱用，竊取世界各地的商業和政府機密，並造成嚴重混亂）。

傳統的 DIY 例子，簡而言之，其實就是駭客，人們會收集材料並且拼湊出他們當下需要的任何東西。今天，正如第 23 章製作衣服的例子，DIY 並不一定需要從原始材料開始。例如在設計住宅或辦公室時，人們可以去傢俱店挑選傢俱。但是，如果店裡的商品不符合需求，或者太貴怎麼辦？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從原始材料開始做出自己想要的傢俱。DIY 社群的聰明成員想出了重新利用現成傢俱的方法。需要一張桌子嗎？買一扇木門，拿幾個檔案櫃撐住它，就成了一張好桌子。想要個書櫃？找一些磚塊和一些長木板拼一拼。而家家戶戶最常見的，將筆放在果醬或蜜餞的舊罐子裡，就成了好用的筆筒。
 

「自己動手」的精神在創意巧思下，能將不同物品發揮意想不到的功能。示意圖Image by stevepb from Pixabay

瑞典公司宜家家居（IKEA）在世界各地銷售各種傢俱。IKEA 將拆解後的傢俱放入節省空間的扁平包裝中，占用最小的體積，大量降低運輸成本。至於為什麼要減少體積？因為透過船舶或卡車運輸的貨物，運輸成本是由體積決定的。IKEA 的扁平包裝為公司節省了運輸成本，讓他們能夠保持較低的價格，但也因為如此，傢俱就需要購買者自行組裝。IKEA 利用精心製作的圖片說明來協助購買者組裝傢俱，也將其扁平包裝變成了一種獨特的標誌。

不久之後，駭客和 DIY 社群發現了 IKEA 的模組化威力，你可以將個別的傢俱元件組合成各種結構，而不是只照著 IKEA 原本的設計來組裝。例如你可以將 IKEA 的廚房櫥櫃改裝成一個帶有儲物空間的高架床。

「自己動手」的精神在創意巧思下，能將不同物品發揮意想不到的功能。（Image by  IKEAhackers.net）

2006 年，茱絲．雅普（Jules Yap，化名）研究了人們如何巧妙地將不同的 IKEA 產品拼湊在一起的方式。她認為應該有更多人知道這些想法，並打造出自己想要的傢俱，因此。她創建了「IKEA 駭客」（IKEAhackers.net）這個網站來展現這些作品。透過網路和社群媒體的力量，訊息很快就傳播開來，世界各地的人都開始購買 IKEA 傢俱來當作零件，創造適合自己使用的物品，再與全世界分享。在 2014 年，IKEA 發現了這件事，並對雅普的網站採取了法律行動。這件事在「IKEA 駭客」的使用者社群中掀起了軒然大波，以至於 IKEA 重新考慮了其法律行動，並改變了方向。根據雅普表示，公司高層並沒有懲罰她，反而邀請她前往瑞典總部，與她進行了一系列建設性和積極的對話。現在，雅普所經營的「IKEA 駭客」網站上有一份 IKEA 的聲明，說明 IKEA 公司和網站沒有任何關係，並且對網站提供的想法和產品用法保持中立。在我看來，這個故事清楚傳達了創意的力量：每一個人都有應用創造力的機會，重新用自己想要的方式利用商業物品，使其更符合個人需求。

這些民間自發性生產的設計民主化範例，幾乎已經擴展到人類經驗的每一個領域，包括藝術、娛樂、教育、醫療保健、公共衛生和（令人困惑的）現代科技。

IKEA的扁平包裝革命不僅改變了傢俱運輸方式，更催生了全球性的DIY組裝文化。圖中展示了IKEA龐大的物流倉儲系統，體現了他們如何透過創新的包裝方式，降低運輸成本，同時促進了DIY文化的發展。 （示意圖：Image by Selim Can IŞIK from Pixabay）

健康、醫療與公共衛生

依賴 DIY 網站來解決醫療問題，看起來很困難，甚至可能很危險。儘管如此，許多團體已經聯合起來創建了自助社群，並且架設資訊豐富的網站，有醫學專家在其中擔任顧問，提供建議。事實證明，如果讓一群知識豐富、可信賴的一般人聚集起來，以仔細、有條理和負責任的方式分享他們如何學會應對自己的疾病、減輕症狀，甚至治癒自己的問題，是有益於社會的。無論人們關心的是糖尿病、肥胖、癌症或自閉症，都有許多自助網站可供選擇。例如「威爾遜中心」（Wilson Center）公民健康創新者計畫的《生物公民的崛起》（The Rise of the Bio-citizen）報告指出，公民、病患和家庭已成為健康研究的主導力量。它指出，「患者通常對其病情有深入的了解，並且因為切身的利益關係，會盡力確保治療方式或醫療設備能夠有效、安全和有益。」

醫學與健康是一個複雜的領域，因為它們不僅受到嚴格的管制，並且還需要考慮各種意外造成的後果。畢竟，有缺陷、使用不當的醫療器械或治療方法，可能會造成嚴重傷害或死亡。有些人認為，醫學是一個尚未做好民主化準備的領域。然而，這種看法並沒有阻止人們進行自我治療，而且有時比醫學界所能做到的還要更好。慢慢地，醫學界認識到，這些由未經醫學訓練的人所進行的自我實驗和創新，可以帶來每個人都用得上的寶貴經驗。

新工具讓人們能夠自己做實驗，並且成立社群團體來協助和分享他們的發現。例如「量化自我」（Quantified Self）這項運動就是受到自我實驗的啟發，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設計實驗室的維尼．潘迪（Vineet Pandey）設計了幾種工具，讓人們可以對自己進行對照實驗，以了解飲食行為是如何影響自己的健康。該計畫被稱為「直覺本能」（Gut Instinct）34，由加州大學聖地牙哥分校微生物創新中心主任，也是醫學院的教授羅伯．奈特（Rob Knight）所領導。

某些醫療項目所需的高昂成本、法規和技術知識，限制了一般人可以從事的範圍。儘管如此，還是有些不需要政府批准就可以做的事情。例如在 2017 年，我拜訪了葡萄牙里斯本的佩德羅．奧利維拉（Pedro Oliveira），想了解他所領導的「患者創新小組」，這個小組鼓勵許多患者為自己的疾病制定治療方案。這個組織的網站展示了患者及其家人所構思的創新，即使是簡單的創新，也可以為患有嚴重疾病的人帶來有意義的幫助。

醫療保健 DIY，這種結合專業諮詢與病友經驗的模式，開創了醫療照護的新典範。（示意圖：AI生成）

這些醫療保健 DIY 計畫的優勢之一，是因為人們注意到醫療、公共衛生或社會福利制度沒有滿足這些需求，因此他們主動面對需求，並且動手解決這些問題。印度邦加羅爾（Bengaluru）的一群人也採用了類似策略，他們稱自己為「醜陋的印度人」（Ugly Indians）。2019 年，我花了一天時間跟他們在一起，看著這個全由志工組成的團體建立了強大的社區網絡，減少了街道上的垃圾，並為當地的其他問題提供解決方案，讓我留下深刻的印象。但是他們只能解決症狀，而無法解決垃圾和其他問題的根本原因。這是一個志工組織常見的限制，因為他們缺乏解決更實質、更根本問題所需要的資源，結果是症狀不斷復發。即使公民團體體認到，他們正在解決的問題是一個更大、更複雜的系統的一部分，他們也缺乏解決整個問題系統的資源。

34 譯註：Gut Instinct 在這裡是個雙關語。這個詞的意思是「骨子裡的直覺」，一種說不出來的強烈感覺。但是 gut 又有「腸道」的意思，符合這個計畫對於飲食的研究。

設計民主化單靠自己無法成功

設計的民主化，單靠自己是無法成功的，人們通常還需要獲得資訊、需要教育、需要一些顧問或教練，來克服缺乏專業知識的障礙。使用「失敗」這種負面詞語常常會讓人洩氣，但是教練的作用之一就是「肯定」失敗，強調失敗是一種學習機會，並確保每個人都從專案的事後檢討（postmortem）中學習到什麼。我常常告訴大家，科學家從來不會說他們在某些嘗試中「失敗」了；他們會說「這回沒有成功」，然後他們會嘗試不同的方法。將有類似挫折的人聚集在一起，讓他們分享想法和結果，並且相互支持，也是個有幫助的方式。當人們發現其他人也有類似的問題時，他們的工作效率就會更高，世界各地許多公民組織最強大的地方，就是分享知識和情感支持。

也許民主化最強大的影響，是消除專家和其他人之間的隔閡，尤其是學術界和非學術界之間的隔閡。畢竟，專家和學者也只是人，而每個人都了解，其實每個群體對彼此都能提供幫助。進一步來說，我們需要打破一種許多人都有的觀念：「我們」（窮人、未受教育的人）與「他們」（有錢、受過高等教育的專家）之間的差異。其實，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我們」所擁有的日常知識和經驗，往往對「他們」那些專家很有教育意義。

每個人都能參與創新，實現設計民主化的願景，共同打造更美好的未來。（Image by  IKEAhackers.net）

想法和創新可以來自任何人、任何地方。如果給予適當的機會、環境和支持，許多「一般人」可以具有驚人的創造力和創新能力。公民有強烈的動機去解決個人、地方甚至全球的挑戰，他們所需要的只是幫助、指導和支持。

對於在不同地理區域、不同文化背景和不同環境底下遇到的各種不同問題，需要採用多種方法，擬定多種技術。即便在同一類問題中，每一個群體需要的答案也不盡相同。在擁有電力、清潔水源、汙水系統、優秀通訊及運輸系統的國家中進行的公共衛生方法，與缺乏這些基礎設施的區域所需要的方法截然不同。在有先進科技和基礎建設的國家中發明的醫療方式和器材，在沒有電力、清潔水源和冷藏設備的地方常常派不上用場。這並不意味這些地區就找不到答案；這表示我們必須為不同的情境，設計不同的工具和方法。

為全球每一個人提供有效的設計原則是一項巨大的挑戰；幸運的是，這項工作已經開始進行了。許多不同領域的團體正在努力建立設計、製造、教育和傳播的工具。每個社會都有許多富有創造力的人，在為自己和他人設計事物。許多人已經組成了自助社群；如果你在網路上搜尋「創客」（makers）或 DIY，你會搜尋到大量而且有價值的結果。

相對便宜的機器工具、感測器和電腦的出現，讓一般愛動手的人能創造出令人印象深刻的成果。而廉價的處理器、感測器和馬達，以及廉價的 3D 列印機和雷射切割機，還有分享創意的平台、網站和創新團體等都已四處開花結果，無法一一列舉。我們需要解決的問題規模龐大且複雜，這些問題的範圍廣泛，需要全世界共同努力。令人欣慰的一點是，已經有各種為了解決這些問題而啟動的專案。如果這些專案能夠建立夥伴關係，如同聯合國的第 17 項永續發展目標「促進目標實現的夥伴關係」所描述的方式互相合作，它們的影響將會更大。

這是一個巨大的、令人興奮的挑戰，需要來自世界各地多個學科、組織和團體的資源。即使有些問題仍未解決，協調一致的努力也會幫助民眾得到更好的教育，讓他們擁有不斷改進的工具包、技術支援以及如何應用其新能力的知識。而這項努力的遺產，將會賦予所有人改善自己生活的力量。
 

✿
在當今社會，設計的使命是什麼？
如果設計是讓我們陷入今日困境的罪魁禍首，
或許設計也可以拯救我們脫離這種困境

《設計，讓世界變更好:
透過有意義、可永續、以人類為本的設計，改變世界》
唐納.諾曼 著   陳宜秀 譯 
遠流出版，2024/08

★設計必須從無意的破壞性，轉變為有意的建設性，這正是當今世界所缺乏的。此書以三大層面探討設計的使命：
 
　　1.有意義：注重生活品質，而不是經濟收益。   
　　2.可永續：調整我們的生活方式，以保護環境。
　　3.以人類為本：關注全人類，讓人們參與設計。

▍全球最具影響力設計師之一 唐納.諾曼 最新力作 ▍

_^✿  購書連結 請點此  _^✿

｜核稿編輯：梁程穎｜